又是长亭送别时

影子

十一点发车，还有半个小时。

    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，放置好行李，走下车来。

    正值年关，车站里人来人往，络绎不绝，每一张面孔，每一个背影，无一例外地写满了回归的匆匆。

    车外，雨渐渐地小了起来。这时她来送我，我们相搀着散步，雨点如豆，攒射在我们的雨伞上，沾了我们的裤管，湿了我们的衣袖。而此时，却是细雨如丝，一缕一缕。抽不尽，捋不完。我们如此贪恋此时的静谧。

    我拉着你的手，在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。

    我细细地端详着你。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捋着你的秀发，抚摩着你的秀脸。你那天真活泼的脸上，此时浮满了离别的哀愁，无声的语言，昭示着内心深处无比的失落。你那一双明亮灵动的眸子，覆藏在深深的睫毛下，飘隐着眷恋的愁烟。我一点一点地凑近你，睁大了眼睛看着你。我恨不得把你的每一张表情每一个毛孔都摄进眼睛，存储在大脑深处。我张开了双臂，紧紧拥住你，用我的呼吸引领你的呼吸，用我的心跳感受你的心跳。似乎以前所有的相拥都早已杳杳无存。我犹如久旱的庄稼吮吸甘霖一般贪婪地贴紧了你。我吻着你的额，你的脸，你的耳，你的唇，吻着你梦中盈逸的笑靥。你软软地伏在我的怀里，如一只温顺的羔羊。我疯狂了。此时，我不容细想，所有的思考与回忆都是极端奢侈的挥霍。所有眷恋与柔情，在那一瞬间，全化作了洪水，倾泻，冲涌。

    半个小时，毕竟只有半个小时啊！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想挽留时间，可时间仍旧毫不留情地从我们身边飞过，从我们胸口淌过，从我们指间滑过。一声汽笛，惊残了梦遗般的淹留，我们只好遗憾地站起身来。

    我凝望着你，倒退着上了车。你强忍着泪水，笑盈盈催我上车。其实，你哪里舍得我快走啊，你说的每一个字，都在自己心上扎出了鲜血。

    车开动了，我从窗口探出头去张望，却不见了你的影子。我失落了，流血了，我能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。我好恨，我恨发明钟表的人带走了时间，恨发明汽车的人带走了我！忽然，手机响了，是你发来的短信。我迫不及待地按键阅读，平时操作自如的手机，此时却令我连连出错。

    “我在出口等你离开。”

    汽车驶出了车站。在出口，你冒着雨，站在那儿，如一枝盈盈的红莲，亭亭玉立。我伸出手去，想一把将你拉入车中，可汽车一声长鸣，飞奔而去，远远的你的在离去。

    风从窗口刮进来，夹着雨片。我只好关上窗子。车外，雨越下越大了。雨点击打在玻璃上，洇开片片水渍，紧紧蒙住了我的视线。滚滚车声，全淹没在这片雨声里。汽车成了一艘孤独的船，游弋在茫茫的天地之中。

    我靠着座椅，闭上眼睛，而泪水，早已擦过你的幻影，淌到了胸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