鸟之说

雨轩

鸟儿自古与人类关系密切，在那远古时代人鸟甚至同树而栖，我们家乡方言中至今还叫“村庄”为“窝巢”。“好鸟枝头亦朋友，落花水面皆文章”，中国文化处处“鸟语花香”、“莺歌燕舞”、“鸳鸯戏水”、“鹰击长空”……古人为我们留下了无数有关鸟的成语、寓言、诗文和图画。它们饱含我们的祖先对自然的认识、想像以及附会。

    近水识鱼性，近山知鸟音。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对鸟特别喜爱。

    那布谷鸟真有趣，每当春末夏初栽禾（插秧）的时候，常常听到天空传来“各栽各个”响亮清晰的声音，这便是布谷鸟的叫声。布谷鸟是捕食松树毛虫的能手，我们家乡有“各栽各个来得早，山上毛虫就减少”的说法。布谷鸟又叫子规，宋末贵溪诗人谢枋得写的《蚕妇吟》有“子规啼出四更时，起视蚕稠怕叶稀”的诗句。子规还叫杜鹃，传说子规啼血，点点滴滴落地生花，是为杜鹃花。

    南宋词人辛弃疾在江西赣州写的《菩萨蛮•书江西造口壁》中有“江晚正愁余，山深闻鹧鸪”的词句，句中的鹧鸪在江西山区有很多，夏秋两季，鹧鸪常栖于山峰，昂首高啼：“江西佬——大哥”，古人闻其声又与“行不得也——哥哥”音同，若出门闻其声便颇感不吉利，因此人们把它视为不祥之鸟。其实辛弃疾在深山听到的不只是鹧鸪一种鸟叫声，可词中为什么不写别的鸟叫声呢？因为鹧鸪的啼叫声听起来像是声声劝说“行不得也——哥哥”。“休对故人思故国”，正是鹧鸪悲切的叫声勾起了词人旅途艰险的联想和思故国的悲情。

    邻人讨厌的是猫头鹰。民间有“猫头鹰叫，祸来到”的说法，人们常把猫头鹰当作凶鸟，称它为逐魂鸟、报丧鸟等，古书中还把它称为怪鸱、鬼车、魑魂或流离，当作厄运和死亡的象征。产生这些看法的原因可能是由于猫头鹰的长相古怪，两眼又大又圆，炯炯发光，使人感到惊恐；两耳直立，好像神话中的双角妖怪，使得古人多用“鸱目虎吻”来形容凶暴之貌；猫头鹰在黑夜中的叫声像鬼魂一样阴森凄凉，使人更觉恐怖，古时称它为“恶声鸟”。此外，猫头鹰昼伏夜出，飞翔时像幽灵一样飘忽无声，常常只见黑影一闪便无踪影，也使对其行动不甚了解的人们产生了种种可怕的联想，傍晚时分“果——果——却怪、却怪”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，不寒而栗。

    鸳鸯是人见人爱的吉祥喜庆之鸟，鸳鸯象征着甜美爱情、恩爱夫妻。鸳指雄鸟，鸯指雌鸟，我们见到鸳鸯常常雌雄成对不离不弃。民间传说鸳鸯一旦配对，终身相伴，如一方英年早逝，另一方则独居至死，难怪人们都将鸳鸯视为爱情的象征。可现在有些科普文章却说鸳鸟为“爱情骗子”，原来经专家长期观察发现：鸳鸟生性风流，见一个爱一个，爱一个扔一个，可怜鸯鸟常常成为弃妇。人们只见到鸳鸯成对，却不知它们是梅开几度了，这种“只见新人笑，未闻旧人哭”的现象蒙骗了人类几千年。

    世界上最聪明的鸟其实并非学舌的鹦鹉，而是乌鸦。乌鸦甚至会“制造工具”完成各类任务。《乌鸦喝水》并不是杜撰的故事，它真正反映了乌鸦思维的巧妙。

    乌鸦是一种面貌丑陋，通体漆黑的小鸟，有道是“天下乌鸦一般黑”（现在发现也有少量的白乌鸦），因为人们觉得它不吉利而遭到人类普遍厌恶。人们早上出门的时候，要是第一眼看到喜鹊，就来精神；要是第一眼看到的是乌鸦，尤其是听到乌鸦叫唤，便很扫兴，认为会倒运；平时如有人说了不吉利的话，旁人就会骂他“乌鸦嘴”。因此，乌鸦常常被人们看作是可恶的鸟。

    人们对乌鸦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是不对的。其实，乌鸦是德才兼备的鸟，它终生一夫一妻，爱情忠贞，人们应该将新婚枕头上的鸳鸯刺绣改为乌鸦刺绣；乌鸦还懂得反哺（照顾父母），可谓母慈子孝。《本草纲目•禽部》载：“慈乌：此鸟初生，母哺六十日，长则反哺六十日。”雏鸦在母鸦的哺育下长大后，当母鸦年老体衰，不能觅食或者双目失明飞不动的时候，它的子女就四处去寻找可口的食物，衔回来嘴对嘴地喂到母鸦的口中，回报母鸦的养育之恩，从不厌烦，直到母鸦临终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“乌鸦反哺”。

    乌鸦喜欢聚合的特点竟被人们用作贬义词——“乌合之众”，这种理解大错特错。

雨轩

殊不知乌鸦和喜鹊都是富有团队精神的鸟，也是最擅长打群架的鸟，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，它们都会互相呼应，快速聚集，为了共同的利益不顾个体的性命。因此，喜鹊成堆的地方，就没有乌鸦；乌鸦控制的地盘，也没有喜鹊。如果人类真正做到“乌合之众”，那将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。

    喜鹊因“灵能报喜，故谓之喜”而得名。据说喜鹊能够预报天气的晴雨，古书《禽经》中有这样地记载：“仰鸣则阴，俯鸣则雨，人闻其声则喜。”喜鹊最喜欢“跃登高枝”，它们的巢一般都选在高高的杨树上。“鹊登高枝”，比喻一个人节节向上、家庭出人头地。“另攀高枝”的成语就是这样来的。

    “哪个人前不说人，哪个背后无人说。”就算是人人喜爱的喜鹊同样也有人非议。

    比如说喜鹊喜欢“翘尾巴”，它从别处飞来，落到枝上，往往都会翘一下尾巴以保持平衡；在枝上闲呆着的时候，也经常用尾巴来平衡身体，因此，“翘尾巴”这个动作就被人类用作骄傲自满意思。在人们眼里，喜鹊跟乌鸦在孝亲方面正好相反，“花喜鹊、尾巴长，娶了媳妇忘记了娘”的歌谣说的不知是否确有其事，有待研究。

    有一种叫鹊鸲的鸟，江西很多地方叫它水鹊，它有时突然从屋檐边掠过，同时发出“叽呀——呷呷”的尖叫，令人心惊。这时，在屋里做家务或女红的妇女便会胆战心惊，立即起身出门喊叫在外玩耍的孩子，怕他们掉入附近的池塘有危险。不知唐朝的杜甫在《春望》里说的“恨别鸟惊心”的鸟是不是这种水鹊。

    唯一得到人类善待的鸟就是燕子，它们与人常常同居一室，和平共处，人们任由燕子衔泥在自家厅堂高高的墙壁上造窝。自古以来，民间就有不伤害燕子的民风，每家的大人都会告诫孩子别赶走燕子，更不能捣毁燕子窝，也不要抓小燕子，并说手碰了燕子，你就会生瘌痢头。人们认为有燕子进出的人家是积极向上的家庭。我小时候在农村住了12年，五易居所，但从来没有燕子愿意光临寒舍。古诗：“昔日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”的诗句，说的就是那些大家庭衰败后，连他们家的燕子也作鸟兽散，真是劳燕分飞。

    年年春天，桃花盛开，人们便早早盼望燕子回来：“双飞燕子几时回，夹岸桃花蘸水开。”“燕子来时春社”，人们惊喜：“似曾相识燕归来。”看，“谁家新燕啄春泥”，田园一派欣欣向荣景象。

    “一身乌黑光亮的羽毛，一对俊俏轻快的翅膀，加上剪刀似的尾巴，这就是活泼机灵的小燕子”，燕子也许得益于这种形体，人们认为它没什么吃头而让它幸免于难。倒是那些体形肥大的益鸟如猫头鹰、草鸮、短耳鸮等常常被猎获到菜市场；一些毛色鲜艳、体态逗人喜爱的益鸟如金翅雀、黄莺等不是死于弹弓之下，就是被掏了鸟窝，覆巢之下无完卵；连一些属于国家保护的珍禽如白鹇等也难免遭殃。随着气枪的广泛使用，可怜的鸟儿频临灭顶之灾，几乎成了“千山鸟飞绝”。尤其是麻雀，在我国竟遭到“政治迫害”，因为有人将它与老鼠、苍蝇、蚊子并列为“四害”。于是全民皆兵打麻雀，同一天，同一时刻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那锣声、鼓声、鞭炮声、呐喊声……轰得麻雀惊慌失措盘旋天空，没有栖身落脚之处，最后活活累死！仅1958年就有19亿6千万只麻雀殉难。而后，全国各地园林植物出现严重虫灾，甚至是毁灭性的灾害。残酷的事实迫使强权不得不承认科学家的论定——麻雀是益鸟，否则，我们的后代只能在古纸堆里像考古恐龙似的研究“门可罗雀”、“欢呼雀跃”、“麻雀虽小，五脏俱全”的学问了。

    当年全国大炼钢铁，毁灭性地砍伐森林，鸟的天堂成地狱。好在改革开放亡羊补牢，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，城乡普遍烧起了煤、沼气、液化气、煤气和电，很少有人上山砍柴了。农村到处草木郁郁葱葱，苟延残喘的鸟儿又大量繁殖起来了，城里也能看到麻雀的身影。“春眠不觉晓，处处闻啼鸟”的诗境又回到了人们身边。

妞妞儿

鸟语花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