玖成文一家人（长篇小说）连载3

郝新生

二、马龙泉去工地的路上

    北方初春的夜晚。清淡的月光照在大街上，柏油路面像镜子一样光亮。白天积雪融化了，傍晚又结成了薄冰，还凝固了一道道杂乱无章的车辙。这时候骑自行车是最伤脑筋的，溜滑的薄冰不说，若碰上车辙，准会连人帯车一块摔倒。所以，有自行车的人宁可步行，也决不去冒摔倒的危险。
    马龙泉推着自行车从公司后院的大门出来，走到马路旁边刚要上车，一辆北京吉普在身后“嘎”的一声停住。郭庭光打开车门说：“老马，还是坐车吧！骑车要摔跤的！”
    孙敬义也在车里招呼着：“你想上哪儿去？叫车把你送去就行了。”
    马龙泉回头笑道：“国外也兴起自行车热了。这东西自己当司机，多方便！再说这也是一项运动，锻炼锻炼，多活几年！”
    马龙泉挎上车，用腿支着车子，又说：“小张，天黑路滑，开稳点！车上都是公司的老宝贝，别伤着他们！快走吧！”
    司机小张大声说：“放心吧，马书记！你也要小心啊！”
车门关上了，电喇叭叫了一声，向前驶去。马龙泉从迎面吹来的凉风中隐约听到孙敬义在车里说：“老马的身体比咱们好哇！这些年没在基层当头头，他可比咱们少折腾多了。”听到这话，他眉头微微一皱，习惯性地在衣兜外面揑揑，药瓶还在。
    “马书记，你要干什么去？”张云峰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上来说。
    “啊，到工地看看。”
    “你开会的时候是不是吃药了？吃啥药？”张云峰问。
    “你看到我吃药了？你这个炮手眼力很尖哪！你们抽烟把我嗓子薰疼了，还不兴我吃点止疼药？好了，不提这个了，你要上哪去？”
    “我想去306工地看看。今晚那里要夜战到十点。”
    “嘿，我猜你散会后准要往工地跑。好，咱俩一起去！”
    “这道儿太滑，你身体不行！你还没吃晚饭吧？”
    “身体是骨头和肉长的，又不是纸糊的，有啥不行？晚饭你不也没吃嘛，咱们走到哪儿就吃在哪儿。”
    “我？嘿嘿！身体好，晚点吃没关系。你可不行！”
    “咱俩都一样。”马龙泉不容反驳地骑上车子，招呼着，“别罗嗦，快走！”
    张云峰无可奈何地跟着马龙泉边骑车边唠，不知不觉地过了胜利大桥。路上几乎没有行人，道旁的树丛一片漆黑。一路上除了俩人的谈话声外，空间回荡的就是自行车碾压薄冰的咔嚓声。
    这一路骑车走了近一个小时，彼此的了解却胜过了一年。马龙泉原是省建五公司的党委书记，六五年调到省建委综合处当处长。他心想：离开五公司十年了，变化不小哇！就说这个张云峰吧，十年前还是二十来岁的团支部书记兼青年突击队队长，现在却挑起了一个工程处的担子。过去胖乎乎的圆臉都走型了，变长了，嘴边还长着浓浓的鬍茬子。而且，不知什么时候还得了“张炮手”这个绰号。
    张云峰仿佛猜到了马龙泉的心思，说：“‘张炮手’这个绰号是文革头几年得的。我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人，而且不说便罢，一说就是一顿迫击炮，非把问题炸开花不可。有一次开辩论会，叫我一顿炮把贾怀中打哑巴了。有人喊了一声‘张炮手’，这就传开了。”
    马龙泉深情地说：“云峰同志，当个好炮手不容易呀！炮要打得稳、打得准、打得狠，做到党指向哪儿就打到哪儿。这就要不断地历练，历练眼力脑力和手力，这都离不开实践。实践是检验能力的唯一场地！还要学习理论，没有理论指导不行！要全面领会毛主席的光辉思想。我看，你——当然我也是——还要不断历练、不断学习。你说是不？”
    马龙泉停顿一下，若有所思地说：“我也要做个炮手，把那些败坏党的传统作风的歪风邪气轰碎炸平！有人说这是‘复旧’那就让他们说吧！”
    此时此刻，半年前省建委副主任武发仁和他的一次谈话又浮现在脑海。——
    在一间宽敞而又是显得清冷的办公室里，武发仁坐在大写字台后面，削瘦面孔上的一对傲慢眼睛透过黑边眼镜盯着他，盛气凌人。
    “建委党组研究了，五公司的军代表走了，缺个一把手，准备派你回去。你要回到文革前的老地方喽。在你临走前，我想忠告你几句。现在的五公司和九年前大不一样喽，领导班子突出政治，紧跟形势，充满朝气，是全省基建战线批林批孔的先进集体。你呢，文革前来到省机关做中层干部，没有受到多大触动，和基层领导干部相比，缺了一课。如果你在五公司，恐怕就是另外一个样子喽。所以说嘛，这是你生活中的一段遗憾。不过，文革还没结束，你下去还可以补补课的。这回回去，老同志、老部下、老习惯、老章程会来影响你，诱发你犯政治路线上的错误。所以嘛，你可要特别的注意哩！要向造反派学习，要支持新生事物，要紧跟形势，特别要领会上头的精神，时刻警惕过去的老一套‘回潮’‘复辟’……”
    马龙泉坐在靠东墙的沙发里，按捺着几次要发作的脾气，自我叮嘱说：冷静些，再冷静些，注意上下级的关系！不要和年轻的领导顶撞！不论他咋说，心里有数就行。……就当没听见，不，要把他说的话当作激发自己坚持真理的反作用力！……
    “马处长！你怎么不吱声啊？哎，有什么想法吗？”武发仁的这几句话声音比较高，使马龙泉从自我斗争的精神状态中苏醒过来。他记不清武发仁后来都说了什么，他不明白这位文革“闯将”、堂堂的省革委会常委、省建委副主任发挥的是一通什么理论，要关照自己什么。他做了二十五年党的工作，很少听到这样“左”的惊人的训示。马龙泉有点眼晕，仿佛看到武发仁用左手拽着他自己的头发升上了半空。真是活见鬼！
    沉默了一会儿，马龙泉才说话。语调虽然平淡，却是认真的：“组织上派我回五公司，我服从。我会在今明两年把五公司的工作搞上去的。我——”
    武发仁打断了马龙泉的话：“把工作搞上去，好哇！不过，怎么搞上去可有两条路线啊！一条是法家路线，一条是儒家路线。要是按儒家路线搞，看起来像是上去了，实质上是倒退的，要犯路线错误！你一定要明白！”
    马龙泉实在听不下去了，他心里厌烦的发痒。这个工人出身的党的干部，弄不清法家和儒家的关系，也不了解他们有什么路线之争。尽管报刊上登了那么多的人物介绍和辅导文章，他看的很少，不愿意为一笔弄糊涂了的历史遗产消耗大脑细胞。这一点，他自知不如眼前的这位年轻的省建委副主任。眼下，为了不让这位领导再唠叨下去，他赶紧表白说：“您讲的这番话对我启发很大。我明白您的意思。我想这回到五公司去，会遇到困难，也会得到支持。无论如何，只要在五公司，就要拼命干好工作，还要补补落下的课，接受一下磨难，对吧？武主任，您还有什么指示吗？”
    不知武发仁是听出了马龙泉话中的隐义还是听的比较舒服，反正他不再盯着马龙泉了。他一边伸手去翻写字台上的传阅文件，一边顺口说：“好吧，你明天就去五公司报到。有问题可以找我，也可以写信打电话。咱们在一个机关工作多年，没友情也有感情。我是个重‘义’字的人，只要我们多接触、多沟通，我可以多向你透露一些上头的情神，保你工作顺利。”
    ——马龙泉把泛起的回忆压了下去。眼前一片灯火辉煌。灰浆搅拌机的隆隆声，电锯作业的吱吱声，吊车起动的嗡嗡声伴合着沸腾的人声笑语，展现了七五年春天建筑工人大干快上的火热激情。306工地到了。

春风

马龙泉深情地说：“云峰同志，当个好炮手不容易呀！炮要打得稳、打得准、打得狠，做到党指向哪儿就打到哪儿。这就要不断地历练，历练眼力脑力和手力，这都离不开实践。实践是检验能力的唯一场地！还要学习理论，没有理论指导不行！要全面领会毛主席的光辉思想。我看，你——当然我也是——还要不断历练、不断学习。你说是不？”

春风

郝新生

谢谢家族人的鼓励和支持！

郝圣先

在工作，下班后再细细看来。
楼主辛苦了！

郝家盛

好风凭借力

——马龙泉把泛起的回忆压了下去。眼前一片灯火辉煌。灰浆搅拌机的隆隆声，电锯作业的吱吱声，吊车起动的嗡嗡声伴合着沸腾的人声笑语，展现了七五年春天建筑工人大干快上的火热激情。306工地到了。